回到枫湖居后,顾星檀强忍着怒火,狠狠泡了超级奢华的澡,也没消下去几分。
仅穿了件单薄睡裙的少女,坐在化妆镜前,潮湿的睫毛垂落间,映下浅淡影子,指尖捏着梳子,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及腰的长发。
淡淡的清香仿佛可以让人平心静气。
然而。
顾星檀表情看似平静,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那副容怀宴亲手所绘《杜若图》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原本安静坐着的少女,蓦地起身,一把将象牙白的梳子丢到桌上。
发出‘砰’的一声响。
特意定制的白玉质地的梳子断成两段。
顾星檀看都不看一眼,提着长长的裙摆,直奔二楼画室。
红唇紧抿着——
容怀宴不给她画。
她自己画!
宽大的木质桌子前。
顾星檀视线定定地落在左侧笔架,一只只粗细不同的画笔,排列清晰。
原本因为生气而活蹦乱跳的心脏,不知不觉地,逐渐变成了心慌。
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慌。
明明穿着极为单薄的真丝睡裙,却开始浑身慢慢冒出冷汗,这是她清醒时,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这些笔。
顾星檀闭了闭眼睛,避开了点视线。
决定先准备好砚台、以及纸墨。
刚打开书柜,就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桐烟徽墨,以及一方云纹端砚,这方砚,据说当年在国外被拍卖时,是被一位神秘华国人高价拍走,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容怀宴。
很好。
多年后,她第一次画画,就得用最好的墨和砚台。
准备就绪。
少女深深呼吸,强撑着想让不受控心慌意乱的心脏平复下来。
一只纤细的小手撑在桌子边缘,指尖因为用力掐的泛着苍白。
另一只手,极缓极慢地去触碰离她最近的那支画笔。
室内陷入寂静。
静到仿佛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。
微凉的触感一瞬间从指尖席卷了全身,顾星檀停了许久,睫毛胡乱颤抖,一狠心,用力攥住了一支笔。
轻若无物的画笔,在她手中,此时却仿佛重若千金,光是拿起笔这一刹那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贝齿紧紧咬着下唇,完全感觉不到,柔嫩下唇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斑斑咬痕。
她仿佛毫无察觉,用力沾足了浓稠的墨汁,在雪白的宣纸落下一笔。
忽然。
顾星檀颤抖着指尖,望着那滴浓稠的黑色墨汁,慢慢坠落,视线蓦然混沌,天旋地转间,她眸底的黑色浓墨划过痕迹,变成了猩红的血色。
浓稠的血液。
一滴。
一滴
肆意蔓延。
很快将雪白的宣纸浸得透湿。
“不,不要……”
顾星檀陡然松开画笔,不断地往后退,纤细藕臂不小心扫过桌面上的砚台。
砸到木质的地板。
发出沉闷声响,墨汁四溅。
声音拉回了顾星檀一点思绪。
她眼瞳逐渐聚焦。
怔怔地低头看着溅到了雪白踝骨上的墨汁。
容怀宴推开半掩的画师门,入目就是这么一副狼藉画面。
他缓慢走近,声音是又低又凉的清透:“在画画?”
画画?
对哦,她准备画画的。
顾星檀抬起一双没有神采的水眸,红唇张了张,刚想开口——
忽而眼前一黑。
身体失去了力气,软软地倒下。
容怀宴神色微变,快走两步,幸而及时接住了她的细腰。
即便是隔着布料,依旧能清晰感受到掌心那不正常的滚烫温度,男人清隽眉心折起,语调染着几分沉沉冷郁:“你发烧了。”
“高烧”
“滴答——”
“滴答——”
水滴声有规律地在耳边响起。
在一片黑压压的浓雾之中,顾星檀无意识地顺着水滴传来的声音,漫无边际地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。
忽然,前方不远的出口光线逐渐亮起。
下意识加快了速度,待到突破那道刺眼的光芒后。
满目猩红。
黑色地板上铺满艳丽到近乎妖冶的鲜血。
而一只细若无骨的手腕沿着椅子扶手无力垂落,血珠连接成线,绵绵不绝地沿着苍白指尖,滴到散乱一地的几支画笔上。
画笔被鲜艳的血泡透,连笔杆仿佛都渗透进去血纹,永远都洗刷不净。
滴答。
滴答。
滴答——
“血、好多血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
少女纤薄柔弱的身体蜷缩在偌大的床上,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从眼尾溢出,睫毛都被润得湿漉漉。
仿佛正陷入极为恐怖的梦魇中。
浑身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