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继芳把咸菜又归拢到一起,摆在竹筐上,继续晒,继续等着下次被推翻,然后再躺上去。看着孟杳,表情仍旧凶神恶煞,“你来干什么?”孟杳说:“我妈给我打电话。”她故意提梅月霞,是想知道林继芳究竟为什么会跟梅月霞达成合作。她刚刚微信告诉梅月霞,林继芳在帮她争取房子。梅月霞回复,人老了怕报应,才会有点良心。林继芳没说话,但也没骂她。只是咕哝:“你放心,这个房子不会拆。你以后不要来,又帮不上忙。”孟杳问:“明天这些警察还会来吗?”林继芳不屑地哼了一声:“他们敢?!半个月都不敢再来!”看来已经吵过很多次了,多到她充满斗争经验。孟杳想了很久,说:“你跟我去东城吧,他们总来,你也不安生。只要你不签字,房子就拆不了的。”林继芳立刻横眉立目,“我不在,他们推土机一推,什么都晚了!”孟杳看着屋顶昏暗的灯泡,说:“他们马上就会断水……”“你妈那些朋友都会修灯泡拉水管!不要你cao心!”林继芳一边把那体检报告小心翼翼地收好,一边骂她,“你赶紧回去,有班上的人天天跑什么跑!马上没车了,下次不要再来!”说着,把她赶出了屋,毫不留情地关上门。孟杳知道,今晚她是留不下来的。看了眼时间,最后一班动车在一个小时后。她在心浮气躁中努力冷静下来,想了想,往镇上那个小卖部上走。小卖部老板的女儿跟她同岁,叫黄晶。镇上同龄的小孩儿从小都在一块儿玩,虽然初中之后就陆续四散分离,但交情仍旧不浅。黄晶一直留在长岚,嫁人生子之后帮父母看看店,她还记得孟杳,热络地和她谈天,没两句就兴奋地问她和江何还有没有联系,他们家现在可太发达了。她都没想到长岚能出这样的富豪。孟杳笑笑,说是啊。黄晶又啧啧叹,说真是命好,同一个镇上的,看看人家现在过的什么日子。孟杳陪她聊了好久,聊开心了,才拜托她帮忙关注一下林继芳的动静。要是又有人上门吵架,麻烦她通知她一下。黄晶答应得很爽快,叹道:“本来你爸不是那样的话,拆了也挺好……靠大路那一排房子都要拆,钱给得好多,我们都羡慕呢。不过你爸那种人,肯定钱都独吞,你奶奶不拆是对的。”孟东方不孝顺、打老婆、不管小孩,长岚的邻居都有耳闻。孟杳感激地冲她一笑。又在网上下单一个摄像头,拜托她趁林继芳不注意,装到老屋门顶上去。这个黄晶也答应了,是真仗义。“你跟江何还有联系的话,要不问问他能不能帮忙嘛?他们家家大业大,说不定在政府那里也能说上话呢。”黄晶建议道。孟杳摇头笑道:“哪有那么大的面子。”江家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,过问一句拆迁的事情,也许能做到。但这终究是不合规矩的事情,万一被扒出来或者被谁盯上,牵一发而动全身,那就是她的罪过了。黄晶以为她的意思是她在江何面前没有那么大的面子,理解地点点头,“也是。”又说:“你别担心你奶奶,我肯定帮你看着!而且我看她还蛮厉害的,应该不会被欺负。”孟杳苦笑,再次道谢。到高铁站,下地下车库取车。又在出口被堵住,连绵不断的喇叭声塞满狭窄的通道,也不知道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。孟杳索性挂了档。微信这时弹出消息,是莫嘉禾。o:[你觉得这篇加进集子里合不合适?]o:[好像整体风格不太搭,但我觉得这篇我写得特别好。]孟杳发现莫嘉禾这姑娘挺有意思的,无论是念书时还是之前刚重逢的时候,她都特别有礼貌,开口闭口“孟老师”。而且还不是那种刻意的社交礼仪,而是骨子里透出的好学养,从小修炼到大的。就像她跟钟牧原都这么熟了,每次也还是很守矩地叫他“钟医生”。但跟孟杳才聊了几天,就变得很不客气,不会在每一次聊天前加称呼,不再询问孟杳有没有空、麻不麻烦,直接甩个文件或者链接过来,噼里啪啦就跟她聊。而且常有直白的自夸,“我写得真好”、“我就想写这种感觉”之类的。孟杳好像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主动问莫嘉禾要不要发表了。可能钟牧原说得没错,直觉上,她就是会想和莫嘉禾这样的姑娘做朋友。孟杳点开文件,才看两段,就有好几个地方令她会心一笑。她全文看完,没回复任何评价,看了眼前方开始缓慢挪动的车流,打字问:[能不能出来吃饭?]她并没抱太大希望。仅仅一周的联系已经让孟杳察觉到,莫嘉禾的时间安排并不自由。在她婆婆那里,她几乎要随叫随到;而晚上,又是她丈夫常在家的时间。莫嘉禾说她喜欢在卫生间写东西。
她的婚房是一幢三层楼的小别墅,近二十个房间。只有在卫生间的桑拿房里,她可以随时随地锁门、带着 ipad 待很久不出来而别人不会觉得奇怪。但最近也被过问了。某一天晚上丈夫回家想进浴室却发现上了锁,之后把她压在浴缸里的时候让她下次别锁门。净不学好,他笑着说,以前他们在国外不还一起洗过澡。莫嘉禾想,她不会跟任何人一起洗澡。莫嘉禾当然没有直接把这种事讲给她听,她写了一篇小说。小说里的主角当然也不叫莫嘉禾。只是孟杳看完,在微信上问她:[为什么带 ipad 不带电脑?]莫嘉禾回答:[带电脑进桑拿房很奇怪的。带 ipad 就可以说是看剧。]莫嘉禾迅速回了一个“好”,孟杳还有点意外,但也很快发了常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