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拓囫囵点了个头,转身又走了。过年的时候,他似乎也没有也回家团圆的计划。乱糟糟的长卷发,宽松的裤子,不羁的拖鞋,背影就像个孤独又落魄的艺术家。孟杳站在玄关处蒙圈,半天才回身,问江何:“你今天什么安排?”江何好像也没睡醒,坐在沙发上,默了几秒才反问她:“你呢?”“我想去长岚拜一下老太太。”江何点头,“那我跟你一起。刚好回去看一眼老屋,老江前几天又问了。”孟杳犹疑片刻,想到他还不知道林继芳的骨灰放在静岚寺,想了想说:“她骨灰放在静岚寺的往生堂。”江何表情未变,只是仍然反应缓慢,又过了几秒才点头,“行,我开车。”时间还早,路上车和人都不算多。他们畅通无阻地开到长岚,一路没怎么说话。江何似乎是起太早了还没回神。孟杳见他对静岚寺毫无波澜,心中犹疑。她远远地看见静岚寺山顶一点白皑皑的尖,与雾白的天连在一起。她降下一点车窗,清冽的空气涌进车里,深吸一口气,轻声说:“天真好。”江何专注开车,漫不经心地应一句:“嗯。”上了山才发觉雪下得很大,本就冷清的静岚寺更是一个人也没有。孟杳率先下了车,走到山门下时被一阵裹着雪粒的风吹得颤了颤,低头裹紧了围巾。听见身后窸窣的声音,回过头,看见江何从后备箱拿出一束玉兰花。空山新雪,他穿一件长至小腿的黑色大衣,捧着雪白的山玉兰,缓步而来。孟杳怔住了,问:“哪来的花?”“刚刚顺手买的。”刚刚经过镇上时,他下车说是要买点除湿的东西,他家老屋返潮。原来还买了花。孟杳吸了吸鼻子,“谢了。”江何把花递给她,“你给老太太吧。”孟杳抱住那一大捧花,似乎是玉兰的一个品种。扫墓时不太常见的花,但姿态香气都别具一格,清尘脱俗。她一直知道江何审美好,从前也听闻他浪漫,给女朋友送花从不随大流,向来别出心裁。倒没想到她第一次见识到他平等的浪漫主义,是给林继芳送花的场合。“走吧,我去买香。”江何说着先走上前,快她两步往天王殿去。孟杳愣了一瞬跟上,却发现他的脚步顿住。抬头对上他示意的眼神,循着看过去,见钟牧原站在天王殿外的台阶上。他穿一身白,臃肿的羽绒服在他身上也显清瘦,手里拿着三支新香,鼻尖冻得有点红,呵出白气来。看见他们,他也愣住了。林继芳葬礼后,这是孟杳和钟牧原第一次见面。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要和他谈谈,却被诸事牵绊,或主动或被动一直拖到了现在。钟牧原也从来没有催过她。自从那次她生病在家对他发火,他说到做到,再没有主动打扰。四目相对,孟杳多少有些心虚。钟牧原太君子,显得她说话不算话,挺不厚道。江何回身对孟杳说了句“我先去买香”,就大步走进了天王殿。经过钟牧原时,淡淡点了个头,算是打过招呼。钟牧原冲她笑了笑,走过来,“我来看看老人家。”孟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“老人家”是指林继芳,有些诧异,“你怎么知道她葬在这?”话音落下她便察觉不妥,她的语气也太像质问了,听上去像在质疑钟牧原的人品。而事实上自重逢以来,除了那次被江何叫来照顾生病的她,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真正冒犯她的事。钟牧原的眸色也果然黯了一瞬,但很快又恢复如常,他平静地解释:“之前和你打电话的时候,你提过你在静岚寺扫墓。”孟杳懵了,仔细回想,可能确实有这么一件事。这段时间她和钟牧原虽然没见面,但通过几次电话,微信也偶尔联络,主要是她询问莫嘉禾的病情。好像有一次通话时她正好在长岚,也许随口就和钟牧原说了。于是她更不好意思了,歉疚地说:“抱歉,说过要和你谈谈的,一直没空……”“没关系。”钟牧原笑说,“我等你。”孟杳垂眸,看见他拿着香的手也冻得发红。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,问他:“快过年了,你怎么来这里?”这话问得奇怪,钟牧原没明白。“…我奶奶,她都不认识你。”钟牧原失笑:“毕竟我是小辈,而且老人家之前至少收留过我一晚。”“如果不是碰巧遇见,我都不知道你来过。”钟牧原沉默了,半晌闷出一句:“…我又不是来看你的。也不是为了让你知道。”这语气不像他的风格,孟杳抬头撞上他难得带点幽怨的眼神,笑了,问:“你今天有空吗?”“嗯?”“我们聊聊吧。”孟杳说。钟牧原心里忽然忐忑,但还是点头答应,“好。”“你上香了吗?一起过去吧。”孟杳说着回身找江何,却没见人影。又四处看了看,还是没找到。她纳闷地嘟囔了几句,迈步向往生堂去。走过大雄宝殿和观音堂,在庭院里看见江何。他背对着他们,在角落处打电话。孟杳还没出声,他就似有所感地回头,还在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,就冲她点了点头,走过来把香递给她,努努下巴,示意她先去。
孟杳小声应了句,便先走了。往生堂比寺庙其他地方更冷,透着一股阴湿的寒气。孟杳不自觉打了个颤,看见林继芳的骨灰前已经有了三炷香,大概是江何供的。她把怀里的山玉兰放在小隔间的底座上,又点燃了三支香,拜了三次。她好像没什么话要和林继芳说,看着她那张难得慈祥的遗照,笑了笑,随口问:“花是不是挺好看?”“以后都带一束花来看你吧。”就说了这两句,她退出来,把位子让给钟牧原。她看钟牧原郑重地燃香鞠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