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寰瞄见炭盆,她感到有些冷,伸出手去在上面取暖,道:“我也不吃分茶,只清茶就好。”
岳飞意外地看了赵寰一眼,眼神在她左手背上停顿住。
赵寰的手背上,层层叠叠交错着新旧伤痕,再次受伤的右手,一直垂在身前。
岳飞收回视线,道:“二十一娘,我听说你的右手先前就受过伤,再也无法恢复。在军中经常受伤,我对跌打损伤还算有几分心得。你的受伤,我可能瞧一瞧?”
赵寰说了声好,大大方方将右手臂放在了案几上。她轻轻拉上衣袖,露出受伤之处,道:“就是这里,伤到了筋骨,很难使上力气。”
岳飞端详着赵寰的右手,除了割伤之外,冻疮留下的疤痕仍未消散。
她们这群小娘子所受之苦,他不忍问,不忍提。
“得罪了。”岳飞掩下眼底情绪,手指按向赵寰的手腕伤处。
岳飞的手指腹温热,带着厚厚的茧。他用的力气不算大,不小心牵动了赵寰的新伤处,痛得她手臂不受控制颤抖了下。
“对不住,我是粗人,手劲太重了。”岳飞忙放轻了些力气,拧眉仔细辨认了下。
过了会,岳飞收回手,歉意地道:“我以前见到有些人的骨头错位,最后没能接好。以为二十一娘也是如此,便冒昧瞧上一瞧。对不住,二十一娘的伤,我无能为力。”
赵寰慢慢收回手,说了声无妨:“以一只手,换那么多人的性命,值了。这一处伤,换了完颜鹘懒一条命,我也觉着不亏。”
岳飞早已领略过赵寰的气度胸襟,此时再替她难过,就显得小家子气了,笑着道:“二十一娘是真正洒脱!”
起身到走到角落,从包袱里取出一瓶药膏,放在案几上,道:“这瓶药膏,二十一娘留着吧,以后抹上一抹。不一定有效用,姑且当做安慰。”
赵寰笑着道了谢,道:“严郎中说岳宣抚的药膏极好,对我来说正求之不得。”
岳飞迟疑了片刻,问道:“二十一娘,你当时可害怕?”
“怕啊。你呢,每次打仗之前,害怕吗?”赵寰也好奇问道。
岳飞霎时笑得眼角飞扬,重重点头,道:“我怕得很。无数人的性命交在我手上,实在无法不怕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岳飞从案几上取了一份文书,翻开放在赵寰面前,道:“这是此次二十一娘,以及金兵的损伤具体数额。从战场上收到的箭矢刀具等,已交给了林大文,二十一娘你再仔细过目一下。”
赵寰缺兵器,岳飞肯定清楚。她看着记录得工整清楚的账目,深深欠身道:“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。岳宣抚,只你全部留给我,此次回去,如何能向赵构交待?”
岳飞道:“二十一娘过誉了,我只做了该做的事情。先前瞧着二十一娘的一举一动,着实令我学到了不少学问。二十一娘待人,待兵,谋略胆识,我皆不如也。这些留给二十一娘,比留在我手上好。至于朝廷那边,他们应当已有打算调我回中枢,此次也正好是一个契机。”
赵寰思索了下,推心置腹道:“完颜宗弼此次元气大伤,完颜亶初登基,身边围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,金国内部,只怕会乱上一阵。西夏那边,岂会放过这般好的机会。”
西夏一直不安分,岳飞也认为他们会趁火打劫,赵寰与他想到了一出去,一时心有戚戚焉。
赵寰冷冷道:“大宋与西夏之间的庆历和议,实则另一件耻辱。大宋每年给西夏的金银珠宝,说是赏赐,不过给自己蒙一层遮羞布罢了,不好意思直言是给岁币求和。大宋在双方边境开办榷场,以为能扼制住西夏的命脉,好继续歌舞升平的日子。可是呢,西夏拿了好处,照样不买账。反正败了就求饶,大宋软骨头,不会拿他们如何,横山一战亦如此。靖康之耻以来,大宋西北的土地,已经大半落入西夏之手。”
外敌虎视眈眈,内乱不断,朝堂那群官员,忙着争权夺势。
岳飞心情说不出的沉重,抬头看向赵寰,道:“二十一娘可是担心,西夏会与朝廷联手?”
赵寰笑了下,道:“我猜的是,西夏看不上赵构,会先差人找上我,联手攻打金国。”
岳飞神色微变,若是赵寰与西夏联手,金国就危险了。
西夏与金国从根本上来说,并无任何区别,以前大宋与金国联手灭了辽国,金国转瞬间就翻了脸。
可赵寰不是赵佶,西夏这脸,翻不起风浪。
若是如此,北地尽数落入赵寰之手。有了辽国旧族寒寂的相助,北地不过几年功夫,就能迅速崛起。
南北会真正对峙。
赵寰平静地道:“我虽是大宋人,我却不是圣人,我当然要将权势握在手上,不能再被人以一千贯拿去抵债。但我在这之前,还是会先做个人,再谈其他。”
她抬眼,紧紧盯着岳飞,沉声道:“我不会与西夏联手。从公来说,眼下让金,西夏,以及蒙古部落彼此牵制最好。从私来说,我是大宋人,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宋百姓的事情。等西夏灭了金,强大起来,会将将刀枪对准大宋。战乱一起,妇孺弱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