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你恨,我也恨。在金国落了一身的病痛,下雨下雪的时候,我全身都痛。每一处骨骼都痛。上次大娘子挨打,我护着她,被赵构拳打脚踢,躺都躺不了,一沾床就痛不可遏。身上的淤青,许多日才散。”
“你不知晓,你只顾着自己哭,仿佛你才是最最委屈的那一个。大娘子也是。她是那般决绝的死了,死得轰轰烈烈。她没想过,我替她传话出去,让二十一娘的人来救她,她撒手不管,剩下的人,会有何结果。”
“我是为了权势,想要自保,但我活下去,有权势了,我才能做更多的事,保护更多的人。”
“三十二娘,你要帮我,我要拉拢杨存中。我要当摄政太后!”
赵金姑握着澡豆把玩,垂下了眼眸,道:“多谢娘子。”
张小娘子急了,“长公主,你回北地去,那边能让你过得好些,何苦留在临安。我有私房银钱,可以帮你找商队。张府就有商队,偷偷往北地去做买卖,你可以拿钱买路,将你带回北地。说句大不敬的话,长公主又如何,你什么事都不能做,吃吃喝喝玩乐赏花,没劲透了。”
赵金姑抬眼看向张小娘子,问道:“你不怕连累了家人?”
张小娘子愣了下,很快明白过来赵金姑话里的意思,到:“我不怕,大伯父手上有兵,还要靠着大伯父镇守襄阳呢。顶多我死,绝不会连累到家人。我若去了北地,才是连累到了家人,不然我早就去了。在北地我能与男人那样一起做事,这样好的事情,以前做梦都不敢想。在南边,我们顶多在穿戴上反抗一二,再多,就不能够了。”
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惆怅又低落,“阿娘说我是中了邪,要真中了邪才好,是在做梦才好。没见着别的娘子如何活着,也就生不出那份念想。”
赵金姑想哭,但她眼睛干涩,怎么都哭不出来,哑声问道:“你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,香车宝马,仆妇成群。在外打拼辛苦得很,哪怕是为官为宰也如此,为何就想要出去做事了?”
张小娘子自嘲地笑了,道:“我的日子,都靠披着了清河郡王府这张皮,与我是谁一点干系都没有。清河郡王府倒下了,我也就跟着落了难。长公主与我一样,身份再尊贵,出嫁前靠娘家,出嫁后靠夫家。可我呢?我读的那些书,习的那些本事,一点用处都派不上,我是某人之女,某人之妻,某人之母。一辈子就糊涂过去了,枉来人世一遭。”
门外,黄尚宫见赵金姑久未出去,不放心喊道:“长公主可还好?”
赵金姑没有回答,她曲膝福了福,凄然一笑:“多谢你关心,我与你一样,不能连累他人,所以我不能走。”
张小娘子呆住,赵金姑擦拭干净手,头也不回离去。
燕京府。
岳飞沉吟良久,终于开口问道:“赵统帅,你可打算将三十二娘迎回北地?张俊之兄张保以前曾是我下属,我们两人交好,他为人还算仗义,与其兄张俊不同,我可以托他周旋一二,将长公主换回来。”
赵寰摇头拒绝了,“岳将军,此时非彼时,能拿阖家全族身价性命出来冒险的,只仗义还远远不够。”
岳飞想到赵构遥治了他的罪,以前他曾善待过的属下友人,纷纷出来指责他,扬言与他一刀两断。
赵寰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人,重情重义,心怀天下黎民苍生。
她最关心她们这群从金营出来的伙伴,赵佛佑没了,赵金姑再跟着遭难,加之邢秉毅与她南北对峙。
这份滋味,岳飞最清楚不过。
对于看似冷静自持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寰来说,定当会无比难过。
岳飞心里很是不好受,愧疚万分。
赵寰拿了封密信递给他,道:“岳将军你瞧瞧这个。”
岳飞接过信飞快读下去,赵寰凛然道:“我不与他们玩阴谋诡计,我只做堂堂正正的阳谋,要将他们身上的厚皮,都给我刮下来!”
城郊的悦来客栈, 在邓州不算豪华,胜在宽敞,位置好。从客栈出门向西约莫半里路, 就上了官道。沿白河而下到襄阳, 往北则是南阳。
当年金人破城时, 李纲曾劝宋徽宗迁都邓州。范仲淹因庆历新政的党争,被贬谪到邓州,在此写下了著名的《岳阳楼记》, 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天刚蒙蒙亮, 邓州城门开了不多时,经过修葺后,更为平整的官道上就车来人往。
悦来客栈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, 帮着送水牵骡马,迎来送往。
一辆不起眼的桐木马车,下了官道朝着悦来客栈驶去。伙计热情迎上前, 引着马车到了客栈的东侧, 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赔不是:“对不住贵客,贵客请这边走,客栈前车马多, 恐惊扰了贵客。劳烦贵客多走几步路,此地清净, 贵客请在此下车。”
伙计一口一个贵客, 马车停下, 一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下了车。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很是疲累,只不悦瞪了伙计一眼, 到底未怪罪,袖着手进了大堂。
随从跟着进屋, 要了两间普通寻常的客房。客栈生意好,客房的位置就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