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制定规矩,告诉她们不行。他们在外建功立业,她们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。
可这些建功立业的男人,他们丢了江山,让敌人破了城,推倒她们的后宅。
家族中哪怕再不学无术的子弟,也能因为恩荫出入朝堂。
尽管再聪慧过人的娘子们,从未曾有过半点机会。
如今,被无视出卖的娘子们来了,她们以高高在上之势,给了南边朝堂上下那群男人们狠狠一巴掌!
张小娘子抹去泪,她要看清楚,记清楚这一日。
天气晴好,北地使团的娘子们,骑在高大的骏马上,缓缓前行。马蹄阵阵,卷起淡淡的尘烟。
人马虽不多,却犹如千军万马袭来,令周围百姓高谈阔论的声音,不由自主低了下去。
骑在最前面的姜醉眉,英姿飒爽,气势凛然,她面带微笑,朝周围叫喊的百姓们挥手。
“哎呀,瞧着她们的模样,我这胸口都闷得慌,她们身上有杀气,看来,她们真能上阵杀敌。”
“恁地废话!你瞧她们身上的佩刀,那可不是妆点在身上的配饰。”
赵鼎等人神色复杂,迎了上前。
姜醉眉勒住缰绳,朝他们客气颔首,翻身下了马,彼此见礼。
寒暄过后,赵鼎心绪不宁,想早些回到驿站,正在愁如何让她们上马车,别再骑马招摇过市。
这时,人群中有人大声道:“女人抛头露面,成何体统!”
赵鼎暗叫了声不好,肯定是推崇洛学的酸儒们,又跳出来闹事了。
姜醉眉循声看去,见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,不苟言笑的国字脸,看上去很是严肃。她眉毛微挑,好笑地道:“那你觉着女人应当如何?”
中年男人背着手,朗声道:“圣人言,君为臣纲,妻为夫纲,男为阳,女为阴;男主外,女主内。无论何人,都当谨守自己的本分,不然,世道岂不大乱!”
赵鼎气恼不已,正准备唤人将中年男人带下去,脑子一转,干脆袖手旁观了。
南边的脸已经丢尽,再多丢些,也算不得大事,反正债多不愁。要是能挽回些颜面,就是赚了。
姜醉眉转头对使团的娘子们笑说了句,彻底中年男人。像是他这种人,她在各地州府为官时,见得不少。
人虽没本事,但心气比天高。
跟他们道理说不通,照着她的暴脾气,得打碎他的牙才能长记性。
这次作为北地使团到来,总得要收敛些,出手对付这种宵小,着实是抬举他了。
中年男人得意洋洋,道:“如何,可是答不上来了?”
使团里的虞婉娘嗤笑一声,站出来故意道:“你可知这句话出自何处?”
中年男人不屑地道:“当是孔圣人孔子言,君为臣纲,妻为夫纲,皆出自《论语》。”
虞婉娘哦了声,不紧不慢道:“孔子这句话原本的意思为:无论君臣,还是夫妻,都应当尽到自己的本分。君王守江山社稷,臣尽心尽力辅佐君王。夫养家护着妻小,妻管家理事操持家务。且不提你曲解圣人言,该当何罪。敢问君,臣,夫,若没能尽到自己的本分,又当如何?”
中年男子被噎住,大宋被金兵任意践踏,君臣流落南方,百姓妻离子散。
他要是敢回答,人人都尽到了自己的本分,周围的百姓得淬他,用唾沫星子就得将他淹死。
何况,南边打不过北地,朝廷君臣一心议和。娘子们都耀武扬威到了临安的都城,她们当如何,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。
张小娘子鼓起勇气,脆生生道:“男人没本事,还要按着女人不许出头,这不是怕丢了脸面,是歹毒了!”
杨臻娘紧跟着道:“可不是,扯着圣人言做大旗,也不怕圣人出来撕破你这张嘴!”
“仁义礼智信,不仁不义不懂礼数规矩,又蠢,不守诺,圣人言可是让你这般的人,生生给辱没了!”
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,引经据典的同时,捎带着再骂他一句。
中年男子想要辩解,插不进嘴,又无从辩起。抬起衣袖挡住脸,一转身挤进人群中溜了。
姜醉眉含笑看着小娘子们,她们就应当是赵寰要鼓舞的“士”了。
周围百姓哄堂大笑,纷纷嘲笑道:“嘴皮不够,脸皮倒能凑一凑。”
也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,道:“姜院事,你曾是官家的妾室,又休了官家,这次到南边,可是要握手言和了?”
姜醉眉从容不迫,朗声道:“我以前曾是康王府的妾室,没甚好隐瞒之处。我与赵氏皇室,大臣的妻女,宫女,开封的无数民女,一起被卖给了金贼抵债。这些,皆因为朝廷的无能,没骨气,金贼还没打来,就吓破了胆。我们这些无辜女子,进了金兵营寨,还没离开开封府就已死伤无数。你们在《大宋朝报》上,应当看到了我们的一些遭遇,以后还会有更多金人的暴行,被刊登出来。”
大家见姜醉眉的过往被揭开,并无羞恼,反而坦率又从容。女人沾上这些事,无不藏着掖着,生怕被外人知晓后,风言风语就得杀了她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