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并不感到惊讶,潜意识中她就是为了看到这一笔新添的字迹才会在这里停下。可她现在仍然内心震动。孟杳喜乐,孟杳喜乐……他为什么仍然在求?为什么求了之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?“怎么了?”钟牧原迎上来问。孟杳抬头看他沉静如水的眼神,如多年前一样,澄澈包容。在她流浪荒野一般漫无目的、无所事事的少年时代里,这双眼睛曾稳稳地注视着她也托住她,陪她撞到梦想、挣扎向前。这双眼睛曾经是她的一盏灯,却迟到地亮到如今。她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。“钟牧原,你想跟我谈些什么?”她问。钟牧原愣了,他条件反射地越过她的肩膀,想看看大雄宝殿里面有什么,让她突然态度转变。可大雄宝殿里唯余寂静,什么人也没有。“你有其他事情吗?我们可以改天再约。”钟牧原想了想,主动提议。他从来都是沉稳耐心的人,他再也不会意气用事。孟杳苦笑,摇了摇头,“我有些事情,想去找江何。”钟牧原表情僵住,半分钟后缓过来,“他应该没走远,我送……”“钟牧原,”孟杳却打断了他,她抬头笑道,“其实除了感谢,我好像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了。”“真的,我觉得我们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复杂。”她云淡风轻,是钟牧原无比熟悉的样子。他多么了解她呢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孟杳温吞随和的模样背后,是懒散吝啬的心。寻常人不敢拿的,她拿得起;寻常人舍不得的,她放得下。然而爱是不敢拿又舍不得,是拿不起又放不下。他们都知道,勇敢从来不是爱的生来品质,进退两难才是、无可奈何才是。钟牧原嘴唇翕动,最终坚持,“杳杳,你答应过要和我谈一谈的。”孟杳与他四目相对,点了点头,“好,那我们改天再约吧。”钟牧原微笑,“好。”孟杳站在廊下,窗外大雪如柳絮飞舞,天地越来越静。她拨通江何的电话。“我突然想起向斯微也是今天的飞机,我也得去趟机场。”她信口胡诌,语气却平实,像真的似的。那头沉默了几秒,“…怎么了?”江何声音带着怀疑,“出什么事了?”“你到哪了,能回来接我吗?”孟杳不回答他的问题。“钟牧原在哪?他怎么你了?”江何有点急了。“我让他先回去了。”孟杳的视线里,钟牧原的车一点一点消失在大雪中。“你还在静岚寺?”“是。”“在那别动,我过去。”江何来得很快,快得令孟杳诧异。她披着一身的雪跑过去,“这么快?!”“路上没车,好开。”江何说。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开远。老江他们的航班还早,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,于是像个乌龟似的慢腾腾在路上挪,总想回头。可他没想到孟杳真的会叫他回头。“你连伞都没有?”他睨她,似乎很不高兴被来来回回地使唤,回身从车里拿了件衬衫递给她,“拍拍干净再上车,待会儿全化身上了。”孟杳瞥一眼那衬衫,认得牌子,四千多一件的衣服,用来拍雪?有病吧!她嫌弃地撇撇嘴,没接,自己原地蹦跶了两下。“行了吧?”她摊手。江何无语,将那衬衫往她头上一丢,“行,已经湿了,心疼也来不及了,赶紧的。”“……”孟杳没办法,只好用那衬衫在自己头上擦起来,囫囵擦了两下,才发现连这衬衫连吊牌都没摘,顿时觉得自己被江何带着暴殄天物,简直罪过,“你也太浪费了吧?!”江何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衬衫还是新的,但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买了落在车上,也就摆一副纨绔样,耸耸肩,“你不用也是放我车上落灰,用了还算发挥价值,不浪费。”“你有病吧!”孟杳却忽然火了,那衬衫在她手里攥成一团,往江何怀里狠狠一丢,“你做事情永远这么发神经吗?不讲道理吗?就你独特是吧?!我身上这点雪化了会怎样啊,会感冒还是会冻死啊?你看看你自己吧!”话还是平时互损互骂的那些话,一句重的没有。可她情绪激动,双眼通红,方才紧攥衬衫的那只手也微微颤抖。江何懵了,见她几乎快哭出来,心里一阵慌,靠近半步,双手彷徨着悬空环着她,“怎…怎么了,出什么事了?我……你……钟牧原和你聊什么了吗?”孟杳听他期期艾艾,一点没了平时桀骜洒脱,只觉得更烦,“关钟牧原什么事啊!你天天钟牧原钟牧原,你很喜欢他吗?!”“我……”江何更懵了,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舌头捋不直,“那……”孟杳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远远地环着自己,却要说:“你看看你自己吧,你身上雪比我还多好吗?你也用这衬衫擦啊!”江何疑惑地皱眉,不知今天一件衬衫怎么就让她炸了毛,却还是迟疑地抓着衬衫在自己头上扫了两下,“干…干净了吧?”孟杳红着眼睛剜他一眼,扭头上了车,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车门。江何拿着衬衫站在原地犯傻,脑子转出了平生最快的一次速度,也没想明白她这是怎么了。可隔着车玻璃看她眼睛愈发红,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麻,不敢耽误,紧忙上了车。
上车后 谁都会变,江何不会变每年孟杳回长岚独自过年的时候,江何都在。可他说的是他们家里人不过除夕,因为两个儿子和父母分散世界各地,都忙得很。他每年除夕回长岚,也是老江给他的任务,让他隔三差五去看看老房子。而她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个解释,相信了很多年。孟杳在江何赶来之前同江父江母道别,心不在焉地回到家,走到阳台上发呆。老小区里年味浓,处处挂满红灯笼,叫她想起从前许多年